You Belong To Me【下】
是什么在黑夜扑所迷离。
我眼睛的浮肿不堪让我有些看不清眼前，又是一片模糊。自从确诊后，她总是有意无意或明或暗的提示着我，不要为她难过。我对此非常生气，但我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至少我的脸上没有太多怒意，表现得仿若无所谓似的。
我的眉头一下紧皱，随即又一下展开，挑着眉，带着笑意，表情夸张的回道，“才不会难过。我还怕你做鬼也要缠着我呢！”
怎么可能不难过，不难过才怪，即便是一个陌生人的离开，我都会为其难过，更何况是一个我打算和她终老和她相思守一辈子的人？
她低头轻笑，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上最甜美最动人的情话一样。然后紧牵着我的手大幅度的摇晃起来，大街上旁若无人。她的手有些凉，我不由得加大力度紧牵着她，她回看我一眼，充斥着笑意，眼睛放出别样光芒。
“臭屁！我才不想要缠着你呢。”
看到她笑，我也笑了，即便带了点苦涩，也不阻碍我深陷这种甜腻当中。在旁人看来，我的表情，我的反应，无一不让我看起来像个傻瓜，一个听不懂她所说的话的白痴，一个对她的话似乎理解无能的笨蛋。
我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那双虔诚的眼眸里，她正深情的注视着我，那里满眼都是我。没有别人，只有我。谁不想要继续沉溺于此呢？
对于别人的想法，我毫不在意，就如当初我坚定不移的决定要跟这个人在一起，我抛下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原本熟悉的一切，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的想法很简单，简单得可怕，我只想要跟她一起，一起生活，或颠簸或平淡，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会变得温暖柔和，没有恐惧没有不安，好像只要有她在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对于她的这种独特，我为此骄傲不已。这是我的爱人。
喜欢她清澈通透的眼睛，喜欢她小太阳般温暖的笑容，喜欢她用充满情欲的眼神注视我，喜欢她用软糯的声音对我撒娇，喜欢她每个早晨一副睡不够不愿起床的懵松样子，喜欢她困得不愿睁开眼睛而闭目刷牙搞的到处都是泡沫的蠢样子，喜欢她每次吃我做的东西永远都是一副有滋有味非常浮夸的表情然后用夸张又贫乏的词汇称赞我的样子，喜欢她因为我不吃胡萝卜而担心生气紧皱眉头的样子，喜欢她假装生气堵起嘴憋着笑的样子，喜欢她总是对不平事一副正义凛然又正气的样子，喜欢她高大外表下藏着跟小女孩一样的纯粹心灵，喜欢她即便有些蠢有些笨有些傻但是无比正直和单纯的心。
喜欢她恶作剧似的把我当成试验品然后将一堆堆奇奇怪怪口味的小饼干推给我首尝，喜欢她因为阳台的植物不能如她所愿百花盛放而皱起眉头向我抱怨的样子，喜欢她每次想要更换烘焙器材时扯着我的衣袖跟我讲述新品多么多么酷炫的兴奋样子，喜欢她因为我偷吃了她心爱的雪糕时那副抓狂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要置我于死地又深知不能那样做的模样。
喜欢，喜欢她的所有。与其说喜欢，其实深爱更为贴切。“喜欢”，只是想要淡化。
喜欢又怎样，深爱又怎样，跟众多电影小说的剧情一样，最后都是好景不长。再神奇的偶遇，再痴缠的怨侣，再凄美的故事，再动人的情节，再真挚的誓言，最后的最后，就没有了。我们不得不这样安慰自己，重要的是过程。然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而且想要的很多，越演越烈，不断膨胀。
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我想延续下去，更想和她一起到老。我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她先离去或者是我先离去，我盘算着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我会选择她先离去。那是我不忍心也不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世间受苦，深受相思之苦，最后郁郁而终。
但是我现在发现，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愚蠢了。
我想要留住这一切，一切关于她的事情，更想要把她继续留在身边，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做起来又是这么难。我只能把我认为最好的，都留给她，给予她，直到我耗尽所有。我想挥霍我人生剩余的所有，在她身上，我认为这是最适合不过的。反正这副皮囊也是一无是处。我当然有想过，她离开以后，我的生活。能称作生活的，至少看起来得像是活着。
那天医生宣布着一切，希望我能做好心理准备。时刻准备着面对爱人的离去，一切都是自欺欺人，最后还不是会哭得跟傻子一样。我很倔强，我根本不能接受这一切，然而在她面前我还是得掩饰脸上太过分的愁颜，展露出一个她最喜欢的笑颜。面对偶尔艰难的生活，我想我会是一个不错的演员。
爱人将离去，被深埋赤土之下归于微尘。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看着她慢慢离去。落地无声，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我想将所有感情浓缩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浓烈得难以呼吸，紧密得无法喘息，为此沉溺，为此沉迷。没有她，连所谓清冷的空气都骤然变得更像是沼气一样让人难受，随时酝酿着要原地爆炸，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里面都饱含着让人作呕随时想吐的因子。
我们偶尔会各自在一旁想着什么，失神，发呆。我能看出她脸上的困惑，她以为我没看见。连她皱着眉的样子都能让我看得出神，我庆幸她没发现我脸上的痴迷，不然她又有得得瑟了。
我在想象着没有她的日子。
每天走在曾经和她一起走过的路上，脚印踏在每一块她曾经触碰走过的砖石上，到每一家曾经和她到过的餐厅里，点上她曾经点过的食物，全部吃光，即便明知吞不下去了，依然往嘴里塞，旁人不解的眼神也不能让我停止下来，然后就这样坐上一天回忆起她生前的一切。然后夜里，如非特别日子便是鲜有人烟的地方，站在墓碑前，我会抱怨因为没有她的约束而导致我发胖的事，然后责备她嫌弃我胖而对我不屑一顾的事，再质问她之前说好带我去秘密基地看极光的事。
然后到了一整天的最后，回家。我会很反感回家这一个动作。回家，变得异常艰难，像是一种刑罚或者酷刑，一切变得格外悲凉。每当大门打开，满室熟悉的气味都会带同着不久前的回忆，再次将我的双目染湿。颤抖的心脏，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这里全是她的气息。我急忙关上大门，生怕她们消散得太快。
厨房里摆满她做甜点的器具，冰箱里是和她一起去超级市场买的食材，就算发霉发臭了，我也没有要将她们丢掉的想法，冰箱门贴着的是和她去动物园喂长颈鹿时的合照，阳台是她一直嚷嚷着要养又养不好的花，她的电脑她的杂志她的CD她从世界各地收集回来奇奇怪怪的摆设，分别散落在房子各处，她挑的布艺沙发，她挑的素色窗帘，连地砖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一个角落，都是她。
我会抱着曾经属于她的枕头，吸取着她此前留下的气息入睡，心房的空虚感会让人窒息，听着秒针走动的声音，那份空虚会显得更为强烈，夜里寂静得可怕。我依旧不会选择去听她偷偷给我录下的安眠曲。我只是怕听到她唱得太难听会疯掉而已。毕竟那不是她所长。
越是深夜越是深沉，她的枕头在我怀里被挤压的扭曲起来，每个晚上都会焦虑着祈求着能在梦里与她再次相见。但是有些事情越想努力做好就越难做成，入睡就是其中之一。晚上的寂寥会让我的脑子轰轰作响，头痛难当，缺氧。每一个夜晚都会变得如此艰难，每一个夜晚都会是血流成河。
然后又是期待着每一个早晨的来临，当阳光通过窗户穿过窗帘洒到身上的时候，人们认为那是新一天的开始。睁眼对上那道晨光，然后又会回想起第一次遇到她时的模样，那种惊叹油然而生，我似乎找到了我的光。我会赖在床上陷入回忆的裂缝，直到我愿意起来。看着她给我写好的甜点教程，我用手摸索着那些歪歪斜斜的字体，想象着她当时的心情。我不会做，因为我知道我压根做不出来她的味道。这只会让我更难过。
一个人刷牙，一个人浇花，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聊天，一个人睡觉，这样的生活会很难熬。思念，我会陷入无限的思念，无尽的回忆，没有出口没有尽头。
时间对于我也不再有效。突然的变故，无情地夺去我所珍视的所有，迫使我每天都沉溺于往日的美好和如今的凄凉之间徘徊，然后一阕不振。
我无需想象便能直接明了失去挚爱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其实我曾经有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痛而已。
每天的日常，呼吸满是疼痛，心脏更是一股剧烈的刺痛，活着，又更像是死去。每天都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全身都在发疼，全身都在抽搐，身体要坏掉了。
昔日的小片段会再次真实的映入我的眼前，然后变成利刃，长期驻足我的心脏。她的声音会经常在我耳间徘徊，生动异常，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疼痛就跟呼吸一样平常，心脏坏掉了却仍然残存跳动着，我的世界在她落下的那一刻完全崩塌。
然后我会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整个人都坏掉了，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她了？就能见到她了？这样就不用为了每天要梦到她而过上那些难熬的晚上了。我会因为这个天荒夜谈的想法，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可能会有些狰狞，但又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大概我会想出一百种去见她的方法，然后挑选了其中一种最为常见的。然后躺在注满温水的浴缸里，整理好自己的乱发，在手腕最脆弱的地方划下一道不浅的痕迹。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痛，血红会在水里缓缓扩散开去，直到整个浴缸都被染红，我不会觉得难过，反而是一种解脱，然后含着笑意闭上双眼，慢慢失去知觉。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我看着咖啡杯里的涟漪，稍稍想象了一下失去她以后的生活，我想我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为此，我脸上拉出一个舒心的微笑。爱人的叫唤把我拉回当下，一如既往。我们希望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我们也这么做了。
“Tay！快看！我新研制的超级无敌芥末小饼干！”
“嗯，看到了，很厉害的样子呢。”
“快试试看呀！刚出炉的呢！”
“嗯，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工作没完成。老婆，你先吃吧。”
“站住！现在！吃！快点！”
“嗯，好吃，老婆做什么都好好吃呢。”
“真的好吃吗！怎么吃那么小一口啦！这一盘都是给你做的啦！”
“……”
“干嘛？！？！”
“没什么，我只是太感动了。老婆对我真好，我真是太幸福了，有点想哭……”
“Tay！我的花花！你看呀！好多花苞了！很快就要开花了～肯定会很漂亮的了！”
“Wow，对哦。嗯，但是我更喜欢你开花盛放的模样～”
“大早上的不许耍无赖…快去上班！”
“嗯，是的！老婆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
“Tay…我好不舒服。花花都凋谢了，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好的。晚上洗干净在床上躺好等我回来给你看看吧，我会尽力的。到时候再跟我说舒服不舒服的问题吧。”
“……”
“Tay…我想吃雪糕……”
“这位女士，现在是凌晨两点欸。”
“想吃……”
“要什么口味的？”
“草莓，玫瑰，曲奇，哦对，还有杏仁！”
“……”
“Tay！看！新款烤炉！好酷炫吼！”
“嗯，看到了，想要换一个吗？”
“啊！真的吗！可以吗！可以吗！谢谢Tay！”
“当然是假的，别想了。除非旧的坏了。”
“Tay！我可怜的烤炉坏了！她坏了！我好伤心啊！我要哭了！我最爱她了！”
“嗯，希望她一路走好。”
“那……换一个新的吧……”
“你这么爱她，我认为你该为她守寡一辈子来表达你对她的深爱。”
“……”
“Tay！新烤炉好多新功能惹！太棒了！谢谢Tay！”
“嗯，我认为一句谢谢并不足以表达你的感激之情。我觉得你可以用肢体来表达，这样可能更能诠释这份情感，也能让我的身和心更好的去感受。”
“……”
“Tay…”
“嗯？”
“不想起床…不想上班…不想动…好累……”
“怎么就累了，昨晚明明都是我在动而已。”
“……”
“来，乖，快起床吧。”
“……”
“嗯？还是说想要来一趟晨操？”
“啊！今天天气真好！真是让人精神充沛动力十足的早晨！我最喜欢起床了！最喜欢上班了！我要起床了！起床了！没什么能阻挡我！”
“啊～真乖，今晚好好奖励你～”
“……”
“Tay，我的同事总说你说话冷冰冰的，又不怎么笑，总在怀疑你会不会对我好。我好气哦，她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你…”
“所以？”
“你偶尔也可以对她们笑一笑的…”
“我的温柔我的笑容都是有限资源，只会对一个人开放。当然她们如果足够优秀，也是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的。”
“你敢！”
“啊！痛！！！老婆我不敢的，看我真挚的眼神，脑里全是你婀娜多姿的身影，还有你的天籁之音足够绕梁三日，我又怎么舍得呢。”
“……”
“呜呜呜……”
“别哭了…抱抱你…”
“呜呜呜，那个男主怎么那么坏呀，让女主苦苦等了十年，还那么爱他，居然出轨了？？？人渣！！！”
“嗯，对，太坏了，简直人渣！在古时候，这种人是要上断头台的！”
“你要是出轨我也会送你上断头台的！”
“我疼你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出轨。”
“意思是，有时间就会出一下轨咯？嗯？”
“……”
“Taylor Swift ！”
“怎么了？嗯？”
“是不是你偷吃了我的雪糕！！！”
“什么！我老婆最爱吃的雪糕被人偷吃了？！谁！！到底是谁！！出来！！看我打不打死你！！！居然敢偷吃我老婆的雪糕！！！实在太可恶了！！！”
“你继续装！”
“好了。老婆，最近有什么新款烤炉搅拌机打蛋机咖啡机想要换的吗？”
“Tay突然这么一说，也是非常难得了，我看全部都换掉好了～”
“嗯，老婆喜欢就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一趟超级市场了。”
“草莓！玫瑰！曲奇！杏仁！一个都不能少！”
即便是附加了有效期的时光，我们仍然希望我们能跟往常一样，过着平凡又偶尔矫情的小日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依然彼此深爱着，可以紧牵着彼此一直走到老，路上稍有风雨，我们可以互相遮挡，沿路纵有陡峭难行，我们可以互相依傍。
我转头看向电脑前一脸专注的人，她回以我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又想起了那天，那是我们首次相遇，那是一个温暖而又灿烂的早晨。我最近经常会想起和她相遇的那天。她就像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我对她那双过分光彩夺目的眼睛最为深刻，那里有光，被那双明媚的双眼宠幸过的一切都被加温并且发热，视线所及，将冰川融化，驱散彻夜严寒，萧霜的街道不再冷清落寞，冬夜的旅人也不再颠簸，终睡得安稳。直到早晨，那道光，争分夺秒拼了命的耗尽年华来穿透那黑压压的云层，好让自己赶在你睁眼之前到达，温柔地照射在你身上每一处风景，温度炽热但并不足以灼痛皮肤，使得你醒来的时候能够获取到那股浓烈属于春天的气息。
她就是那么神奇的一个人，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她拥有一种让人想要靠近的力量。我想要靠近她，想要跟她分享一切，想要窝在她身上取暖。
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缴械投降了。有时候，无需要太多话语，一个眼神就足够了。我早就在那一刻为她私自立下誓约，即使世界终结，即使地球停转。
【City Of Stars（Humming）】— Justin Hurwitz/Emma Stone
